Wen LinA2C工作室編輯群之一 繼《觀》再續前緣的《潮》 無垢舞蹈劇場自1995年成立以來,發表了「天、地、人」三部曲,分別為《醮》(1995)、《花神祭》(2000)、《觀》(2009),擅於從傳統禮俗與常民生活取徑的無垢舞蹈劇場藝術總監林麗珍自言:「《醮》講的就是人鬼之間的連結,《花神祭》談的是人神交會;到了《觀》則回歸人與人的互動,但這個『人』已經不是『人』,它包括物種所有,就用老鷹代表。走完這個過程,才會看到人、鬼、神在我們身上塑造的完整生命空間。」1 2009年發表的《觀》,是林麗珍在基隆海邊看見一隻老鷹俯衝而下,叼起的卻是死魚,於是醞釀出一個神祕國度中的鷹族神話,他們誓言世代照顧溪流,卻遭逢自然巨變。2《觀》描繪上古神話寓言裡鷹族兄弟的故事,鷹族原誓言守護宛如母親一般的河流,鷹族之子Samo卻與河流的神靈白鳥相戀,招來死亡與爭戰。「《潮》處理了Samo與白鳥的情感糾結,把頭緒理出來,當他們再次碰到面之後,重新把那塊土地醞釀起來,如此一來,分開後他們就再也不需要見面了,而這個工作一定要完成。因為這樣,我才想做《潮》。」3 《潮》起 燈暗,一道道白布幔傾洩至舞臺口,沉緩的鼓聲落下,敲破內心的騷動,象徵冰河景致的布幔緩緩而上,祖靈的吟唱裊裊迴盪在劇場的每個角落,舞台中央蜷縮著的身軀是受困千年冰川的白鳥,掙脫冰層,由脊椎為中軸,緩緩扭轉,隨鼓聲節奏愈發急促,白鳥漸漸揚起身子,甩動成束的長髮,鼓聲變得緊湊,白鳥甩動的姿勢就愈大愈快,髮絲如鞭拍打著冰川,這看似由頭驅動的旋轉動作持續了30分鐘以上,超過六百次甩頭,飾演白鳥的舞者吳明璟用盡全力轉動自己的身軀,以肉身極限對抗天地無垠,證明自己的「存在」。突破冰層的那一刻,白鳥淒厲的嘶鳴劃破一片寧靜,教人心碎,同時湧起的浪潮覆蓋了倒下的白鳥。其後,白鳥慢慢啄起白布往舞台後方倒退,遠觀正如潮水退去。 故事進展到下個章節。半裸的女舞者緩行於白色布幔鋪成的道路上,象徵鷹族的男舞者由另一端緩步而來,兩人在舞台中央重逢,將兩人未盡的情緣娓娓道完。接著是八男群舞,男舞者一會嘴銜象徵殺戮的芒草束,一會將之高舉,在鼓聲中跨步奔馳,像極原始部族的祭儀。在另一段男子群舞橋段,是鷹族間的戰鬥,一人高舉著香,雙方一陣廝殺,而男舞者們踝上繫的黃花夾竹桃種子,成串果核隨其行動不斷碰撞出聲響,似潮浪拍打海岸,騷動且洶湧。另一幕則是高舉直挺芒草桿的舞者在後方,前方舞者彎低身軀緩緩行進,手持蘆葦與種子,形成對稱陣列,呈現神聖肅穆的氛圍,使人屏氣凝神。尾聲,眾舞者手持燭火,一位女舞者在中央持缽,直線擺放石子。隨著幽微《心經》的誦唸聲響起,誦唸聲漸漸迴盪劇院,燈亮。林麗珍向舞台前的半圓祭壇莊重地獻上稻穗,劇場這一刻成了聖殿,也突顯林麗珍為劇場奉獻一生的決心。 隔岸觀《潮》 從《行者》紀錄片認識無垢舞蹈劇場,受其魅力感召,便在2015年秋天看了以〈春芽〉、〈夏影〉、〈秋折〉、〈冬枯〉四個篇章組成的《花神祭》,講述四季遞嬗與生命的消長,尾聲亦以《心經》作結,彷彿又回到生命的起點。那猶如一鏡到底的慢動作耽美影像風格,卻能觸碰到心靈的某一角落,加上《心經》作結的編排,使得心靈在整場儀式中獲得解放與淨化,這是無垢作品帶給我的感動。謹以一個粉絲的心情,抒發我對《潮》的觀察。 東方美學與無垢的對照 就無垢舞作的美術與舞台設計、服裝設計而言,尤以近乎反璞歸真的舞台呈現,正如無垢名稱由來:白無垢——「傳說中,有一素淨的純白絲帛,上面織著同色的隱花紋路,絲縷細密不參一纖雜質,而這種布料所裁製的衣裳竟是隱於內層,不外顯於人」一股從內裡滲透出內斂的力量,愈簡單愈深刻。讓我想起兩個可互為參照的概念:一為《淡之頌》,二為「佗寂 (wabi-sabi)」美學。 西方漢學余蓮《淡之頌》中提及:「真正的味道並不是一種粗生狀況,而是一種發展的過程,叫人越來越可以感覺得到,它越來越襲人。其結果是,自最矜持的狀態逐漸發展到最重大的臨現。」如茶之味,愈平淡的愈襲人。 「佗寂 wabi-sabi」美學:接受生活是複雜的,但崇尚簡單。它認定三個事實:沒有什麼能長存,沒有什麼是完成的,沒有什麼是完美的。接受這三樣事實就能接受滿足是一種成熟的快樂。4「佗」原指哲學上的空虛感,轉化成美學應用,是對簡單、寂靜、單純、無求、回歸的暗示。「寂寞」「寂」指人感覺上的寂寞感,暗示除了極簡還有細節、殘缺、不完美的美,而這些美感的細節來自於自然的刻劃。5 這樣不完美的美,正與林麗珍的創作理念不謀而合----「藝術就是從『缺』裡找到出路。」 將身體當作表現的語言 舞蹈編排上,林麗珍:「真正在台上表演的,不是你的條件,而是要表現生命」6提出「殘酷劇場」的戲劇理論家亞陶(Antonin Artaud)曾言:「戲劇最核心的是身體,不是語言。」他相信,「必須摧毀語言才能接觸生命」,透過身體表現戲劇張力。而林麗珍的作品即是透過身體來表現生命的張力與韌性。人的肉身是何其脆弱,但從無垢美學講究的中軸、對稱、和諧,以脊椎為出發點帶動身體,無論是《潮》中白鳥的開場,或是《花神祭》之〈冬枯〉冬靈一夫當關,都是以強大的意志突破肉身的極限,這是身為人最脆弱也最強韌的特質。 局外人如何搭建自身與作品的橋樑? 演後座談中有不少觀眾提問及發表感想(大多集中於情感抒發),也發現到多數人都能在作品中找到可移情的段落,進而與作品產生連結。然而正因沒有看《觀》,「隔岸觀《潮》」如我,與作品之間似乎多了層紗。迷糊地想了個另一種理解的方式: 雖說作品是藝術家情感的載體,但每個人的感受力與領悟力不同,所以需要一個好的文膽轉譯作品的精髓於表演單,好讓每個人都能接收到藝術家欲傳達的訊息,當這份訊息曖昧不明時(或提供的線索不足以腦補),也許可以「作者已死」(The death of the author)的觀點來看,作品演出後,詮釋權便已不在作者身上,而是有待觀眾藉上一部作品《觀》的爬梳,或者經由內在沉澱,隔絕外在干擾,咀嚼、消化形成自己的見解。捨去文本的束縛,編織屬於自己與作品之間的私密經驗。▲ 1 影片4m12s處,從劇場探索世界 重新找回人與物的關係 | 林麗珍 Lee-Chen Lin | TEDxTaipei
2 天下雜誌|林麗珍 在地身體美學感動世界 3 PAR雜誌2017 2月號,把故事說完,就是我最後的作品 林麗珍在訪談中表示:「《潮》是一個生命的回憶,……我希望Samo和白鳥回到土地裡,像種子一樣,重新開始自己的生命。」 4 維基百科 |佗寂 5 曉誌|Wabi-Sabi 6 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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